蜷蠕

非敷奉微

© 蜷蠕

Powered by LOFTER

耳朵

你知道梵高为什么会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来吗,你知道吗,他是为了送给了一位自己所爱之人。对吧,他是为了送给自己的爱人,他在此前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她,但是谁会送一只耳朵呢,没有人会这么干,你想,为什么偏偏是一只耳朵,而不是其他的东西。

我今天晚上突然想到的,我是突然想到的,我突然知道了梵高为什么要送一只耳朵,为什么。

因为他没有别的可以送了。

他爱上了那个女人,那个女人,某种姿态,或是某一时刻的言行,令他动心。敏感的人能从他人行走的姿态和眼神里找到可爱的地方,而不仅仅是相貌,那个在妓院化名当清洁工的女人,某种清冷的和爱情完全无关的情绪在某一刻打动了他。那是很简单的爱恋,也很纯粹。只是见过一面,或许只是那一面也让他翻来覆去地想起。或许她是活泼的,是热情的,或许带有一种令人欢快的力量。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,那些痛苦的人就像是从湖水里爬出来那样耷拉着,那么潮湿,那些欢快的温暖的人对这些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,致命的吸引力,是太阳,就好像只要得到他们的爱生活就能变得温暖。

当然,这是种错觉。这是种错觉。但是梵高如此爱她,他那样爱她,可是他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,她被狗咬伤了,打针,发烧时在生死的边缘徘徊,但是他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。这个时候的梵高是个多么窝囊的男人啊,不司职生产者的劳动,作着自以为是的艺术,只有他自己觉得自己画得好,可是最近他也不太确定了,没人喜欢他的画,没人买他的画。他已经到了一个男人应该体面度日的年龄,却还是狼狈不堪。他算着弟弟给自己的钱度日,他还要买画材,狼狈不堪。他应该买些礼物的,但没这个钱。而那个十八岁的少女连他是谁,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。他想要认识她,可又有谁会爱上他呢,他狼狈不堪,精神萎靡,一穷二白。他唯一会的是画画,画他自己的却没有人喜欢的画,但画又有什么用呢。

他或许提过笔,他想象自己画的少女的样子,但他又怕少女会鄙夷自己画的肖像,她会觉得这个很怪,世上一切人都觉得他的画很怪,又或者对这倾注爱意的画毫无感觉,也许她根本不懂画,只会敷衍地夸赞几句,可这会让画家自己的尊严受伤。他怀疑自己可能就像是拿着蹩脚的情诗去与姑娘告白的傻子,傻子,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傻子。他觉得少女应该是温柔和知书达礼的,可如果她也在背后笑他是个傻子呢。他不太愿意在自己偶然爱上的人面前当个傻子。更何况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画出心中的少女的形象,他提笔过很多次,然后失败了,肖像里脸的部分被刀刮痕迹弄得乱七八糟。

可能的话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自己心爱的人,给自己心爱的人。但是他又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,知道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爱上,他能给出一切,可是能给出一切又有什么用,他能使她幸福吗,他能使自己变得幸福吗,不行的,他不觉得一切会变好,他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因为爱她而改变,事实上他觉得如果她答应他,反而少女的人生将染上自己的污点。

他什么都没有,爱太昂贵了,即使让他自己从脚到头全部融化了都支付不起。

他什么都没有,但是他不甘心,他仍然想要送点什么给那位少女,他不再介意少女根本不知道他这回事,因为不知道反而会更好,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事。他要送她点什么,他只有画,可是这些画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作用呢,何况没人喜欢他的画,画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作用呢。他那样爱她,他只能把自己送给她,把自己的一部分送给她。

但是眼睛和四肢都不行,他可能想过唇,但唇太轻浮了,他想,不如耳朵吧,不如耳朵吧。于是他取下了自己的耳朵,送给了少女。

他知道或许会被厌恶,或许会让自己爱上的女子受到惊吓。他在心中仔细编排,或许那个少女会明白自己的心意,她会过来找那只耳朵的主人,然后和他交谈,他会在那个时候跟她说有关于他的那些奇怪的画的事。

可是没有,没有就没有吧,生活从来不差那么点失望。他那么爱她,那么爱她,甚至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她,但是没有人,包括那个少女,会觉得他所奉献出的全部,和那愿意奉献的姿态值得什么。

这就是梵高为什么要割下一只耳朵,为什么要送一只耳朵给自己的爱人。因为他爱,毫无希望地爱,又一无所有,可他想让她知道他的爱。

他把一只耳朵送给她。

因为他想送给她什么,作为某种宣告和证明,但他没有别的可以送了。

落魄的人在爱面前那么渺小,那么可悲。

就像我在这里想着你,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。你在伤心和消沉,我连安慰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僵硬无比。我只会写这么些东西,我只会写这么些东西,可这些堆砌起来的文字能有什么用呢。

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,什么都没办法给你。所以我突然知道了为什么梵高要割下一只耳朵,为什么是一只耳朵。而我连耳朵都没办法给你,最后我也只是写这么些东西。甚至我写这么些东西也不愿给你看到,像是为自己写的一样。

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。

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。

评论
热度(133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2018-10-31